2021年04月06日
□贾传科
世间谁洒清明泪,大凡多情扫墓人。
——三老爷,我又来给您扫墓了!当我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近您的坟前的时候,我踌躇着真不知今天该以怎样的心情来面对这次的“重逢”。尽管面对的是一堆黄土,可我仍然感觉您总是在地下的某一处角落与我静静地对视。
真的有天堂吗?那么,您在天堂过得好吗?您是否心情愉快,您是否身体健康,您是否还在长长的葡萄架下休息乘凉……面对孤坟,我泪如雨下!
三老爷,我是无法用笔描述我再见到这堆黄土时心灵刹那间的颤动。就是这堆黄土使我们阴阳永隔,您在这冰冷的黄土下静静地躺了二十七年了。一段不短的时光,我以为自己已真的淡忘了一切,可以像一个局外人一样平静地审视自己的内心,然而,一看见这堆黄土,我分明又一次听到心灵被刺穿的声音,过去的许多事情一起涌上心头……
三老爷,您一生鳏寡,却大爱无私。我们怎么能够忘得了您对俺家的一切呢?是您养大了我们的父亲,看大了我们兄妹三人,又带大了我和兄长的两个孩子。在这老少三代人当中,您从未舍得打过谁一巴掌,骂过谁一句难听的话,而总是以一种朴素的富有人生哲理的行为默默地感化我们。七个侄子分家,您捡最困难的一家挑,一个人挣六口人吃饭,从未埋怨过吃闲饭的人。外人笑您愚,您却不以为然地回答:“教书的教书,上学的上学,我不能因为贪图享乐而耽误了孩子们的大好前程。”我们兄妹三人小的时候,家里三天两头就推磨磨糊子烙煎饼,每次都是您和母亲推着几百斤重的大磨盘从子夜转到黎明。当汗流浃背的母亲想喊醒我们起来帮着推时,您说啥也不让喊,总是那句不知重复了多少回的话:“让孩子多睡会儿吧,天亮了还得上学。”记得孩提时代的我,在垎塔埠上小学的时候,您对我途中的安全放心不下,总是用一条棉腰带拴在我的两个胳肢窝下背着往返接送,一送就是好几个春夏秋冬……
您临老的那几年,身子骨不好使了,可心里还是不服输,天天从早晨忙到夜晚,干着力所能及的家务活,浇花、除草、喂鸡、扫院、烧汤……家人见您张口气喘的样子,劝您休息一下,您却生气地说:“要不干点活,身体不出毛病才怪呢!”
您一生最大的特点是总给人以微笑来掩饰自己内心的痛苦。就是在您到了生命垂危之际,家人们把您从昏迷中叫醒哽咽地告诉您“马上要送您回老家了”的时候,您似乎更清楚自己的病情,没有任何要求,只是紧闭着双眼微笑地点了点头,然后用微弱的声音告诉父亲:“你们都干公家的事情,活着没给你们添心事,死了更不能给你们添累赘,一定要火化,随便找个地方埋上就可以了,这就是我的遗嘱……”在场的家人们无一人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,在医院的病房里失声痛哭。
三老爷,您去世后,为了告慰您的在天之灵,眼泪止不住的父亲给您写了一副挽联挂在您的灵前。我念给您听听:“七次挖河八年讨饭受够世上苦,孤身一人侄孙满堂享尽人间福。”我知道,这挽联虽说不能全部概括您劳苦功高的一生,但已足够那些不知内情的人粗略了解您的生平了。您想想,您一生做了那么多助人为乐的好事,自己说都说不完,一副挽联又怎么能全部概括得了呢?
三老爷,当时安葬您的地方是一片荒郊野岭,山岭薄地,后来化工园区的落地,我们主动带头把您迁往异地他乡,不料新的地方又一个旅游项目上马,我们又不得不率先把您迁回了故里的一个偏僻之地。有人说祖坟迁多了不利子孙后代,还有的说不利于家人团结,可我们爷们不相信这些,因为您生前常用这句话来教育我们:“公家的事再小是大事,自家的事再大是小事。”如果您真的有灵,您不会因为我们顾全大局而怪罪我们吧?
三老爷,记得鲁迅先生说过这样一段话:我们自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,有拼命硬干的人,有舍身求法的人……这就是中国的脊梁。而埋头苦干,不为自己考虑,心里只想着他人的您,不正是这脊梁中的一根吗?像天下的大多数老人一样,您既没有惊天动地的壮举,也没有轰轰烈烈的伟绩,您有的只是普通人的平凡、敦厚、勤劳和善良。但也正是这种朴素而又高尚的品格,赢得了子孙们的无限尊敬和深深的眷恋,也为我们树立了做人的榜样。
二十七年了!多少东西在时间的流逝中已没了最初的模样,但您却把永恒的微笑留在镜框中,就像您永远未曾改变的爱和关怀。在童年的岁月中,您深沉的爱蓄满了我成长的每一个脚印。如今,那些日子永远地凝固了,再也没有人会使它延续,然而这一生我却无法走出这些刻骨铭心的记忆。
三老爷,您知道吗?您虽然离开了人世,可您的言行一直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您的晚辈,一代又一代,若在天有灵,九泉之下的您肯定会感到无比的欣慰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