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5年03月14日
□马静
当我们在教学中遭遇瓶颈,在生活里陷入困顿,不妨听听史铁生的低语:真正的救赎不在别处,恰在直面苦难时依然选择“好好儿活”的勇气里。
初识史铁生,是在小学语文课本《秋天的怀念》里。这篇被泪水浸润过无数次的课文,总能让喧嚣的教室瞬间陷入静默。那些未曾言明的思念,化作北海公园的菊花、杨树的“毛毛虫”,以及母亲欲言又止的“跑”和“踩”,在字里行间生长出令人心颤的温柔。当学生们哽咽着念出“要好好儿活”时,我总能在他们湿润的瞳孔里,看见生命的庄严正在悄然萌发。
这位21岁便困于轮椅的作家,用十五年光阴丈量着地坛的四季。在古柏苍苍的庭院里,他并非在咀嚼苦难,而是将肉身之痛淬炼成思想的锋芒。从《秋天的怀念》到《病隙碎笔》,史铁生始终在完成一场惊心动魄的精神突围——当命运将生命压缩成轮椅的方寸之地,他却以笔墨开辟出辽阔的精神疆域。那些被透析机过滤的时光,反而结晶出最纯粹的生命哲思。
记得讲解课文时,有个孩子突然伏案痛哭。原来文中的母亲让他想起自己病中彻夜守候的母亲,那些未曾留意的细节,此刻都在记忆里熠熠生辉。这恰是史铁生文字的魅力:他从不刻意煽情,却总能在平凡褶皱里掘出情感的矿脉。就像地坛里那位默默注视他的老园丁,母亲未说完的牵挂,都化作岁月里最坚实的年轮。
再有六年,我就要退休了。作为一位从教三十三年的“老教师”,我在这间农村小学的三尺讲台上送走了数百位毕业生。每年春节,都有不同届别的学生来给我拜年,他们津津乐道的都是当年我对他们的严格要求和严厉管教。学生们回忆起来的都是一件件诸如认真教书、认真批改、认真考试、认真家访的往事,总是离不开认真二字。他们毕业那么多年了,还能记得和看望自己的小学老师,我觉得这是上天对我最厚重的回报。当学生困惑于“活着究竟为何”,我常在《我与地坛》中寻找答案。史铁生的轮椅便成为最生动的教具——生命从不因残缺而贬值,恰是在与困境的对峙中显现其庄严。正如他戏称自己“职业是生病,业余是写作”,这种举重若轻的智慧,让三尺讲台上的粉笔灰都闪烁着哲理的光芒。
突然想起了母校枣庄市师范学校的一条标语:“学高为师,身正为范”。它高高地悬挂在正对学校大门的教学大楼上,非常庄严醒目。记得当年在我们新生入校的大会上,老校长充满期待地对我们说:“在校要好好学习,练好本领,学高才能做人师,才有资格教导学生;毕业后要严于律己,只有做一个正直高尚的人,才有资格培育学生。”我想,这应该是我在师范学校三年学生生涯中得到的最宝贵的精神财富。教师何尝不是地坛里的思考者?我们播撒的每个汉字,都可能成为学生生命里的坐标。我忽然懂得:教育本就是生命的相互照亮,正如史铁生用地坛的星光点燃无数迷途者的心灯。
我觉得,作为一名小学教师,我们面对的是一张白纸一样的孩子,他们对老师行为还没有分辨能力,但是他们会跟着老师学,跟着老师做。教师的一言一行、一举一动,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学习的标杆、做人的底线。
读一篇好文章,会有一时的好情绪;上好一节课,会有一天的好心情;做一份有良心的工作,会有一生的安心;做一个好教师,则是一个人回报社会最好的修行。
合上书页,地坛的钟声仍在耳畔回荡。这位用轮椅丈量生命宽度的哲人,早已将绝望锻造成通天的梯子。当我们在教学中遭遇瓶颈,在生活里陷入困顿,不妨听听史铁生的低语:真正的救赎不在别处,恰在直面苦难时依然选择“好好儿活”的勇气里。这或许就是文学与教育最深刻的共鸣——以生命叩问生命,用烛火点燃烛火。